乌海日报
编辑:段继文
2025-06-06 10:16:23
梁永刚
乡间是野草的天下,也是中草药的宝库。那些走进李时珍《本草纲目》的诸多草药,不少都是寻常的野草,譬如艾草。艾草也被人称作艾蒿,或者直接叫“艾”,名字像极了诸多乡村女孩的小名,淳朴亲切,带着泥土味。
泼实实的艾草,从春日喧腾的泥土里钻出地面,一直长到齐人高,很少受到外界的侵袭,就连牛羊走到它跟前,也只是闻上一闻,便识趣地走开了。艾草的清苦气息,织就了一张抵御外侵的防护网,让其在草木江湖的纷争中,躲避惊扰,苟全性命。被称为“百草之王、纯阳之草”的艾草,是草木中的菩萨,带着救赎使命,走进血肉经脉,拯救苍生,医人无数……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是乡间的习俗。农历五月,生长在荒野中的艾草,在微醺的风中走向成熟,那抹似有似无的清冽之香,是这个季节特有的气息。跟随着农人们的脚步,穿村入巷,登堂入室,染香了经过的每一寸土地,温暖一村庄的生灵。端午节那天,地里的活儿再忙,祖父总是起五更下到河滩,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割回来一捆带着露水的艾草,这是代代相传的习俗。祖母从中挑出几棵直溜的艾草,插在大门和堂屋的门楣上,有了青艾的搭配,斑驳陈旧的木门,一下子亮堂了许多,一家人出来进去,便有丝丝缕缕的暗香在鼻前缭绕,盈袖入怀。
旧时乡间,门前屋后,杂草丛生,易招惹蚊虫。夏日夜晚,树下纳凉,蚊子嗡嗡乱飞,冷不丁就叮上一口,让人心烦。那时候,没有花露水、风油精,更没有灭蚊灵、电蚊拍,甚至连蚊香都没用过,庄稼人对抗蚊虫的利器,除了手中的蒲扇,便是艾草了。蒲扇是个好东西,能扇风,还能赶蚊子。不过,蒲扇啪啪拍得山响,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而已,遇到蚊子多的时候,这边赶走了,那边又飞回来,没有多大杀伤力。
乡村夏夜驱蚊,艾草是天然的蚊香,也是蚊虫的天然克星,其威力相当于植物中的“化学武器”。幼年在老家生活,门前有一片空地,中间是用废弃的碾盘和磨盘拼成的石桌,周边散落着几棵大树。夏日天长,吃罢晚饭,附近的乡邻们便聚到石桌前,坐的坐,站的站,扯扯闲话,聊聊家常,排遣一天的劳累和燥热。遇到闷热天,树梢都不动,越是没风,蚊子越多。
祖父在黑暗中摸索着,卷了一根纸烟,点上吸了两口,对我说,刚,你到东屋拿几棵艾,点上撵撵蚊子。我取来几枝晒干的艾草,合成一束,握在手里,凑到祖父跟前点燃后,高高举起,来回挥舞,一直舞到薄雾青烟上下弥漫,清苦气息左右缭绕,才将燃尽的艾束掷于地上。此时逃脱不及的蚊子们,纷纷从空中跌落,命丧于袅袅艾烟之中。至于那些侥幸冲出艾烟重围的蚊子,捡了一条命,也都逃得远远地,再也不敢靠近人群一步。旧时乡间没有蚊帐,夏日在外露天睡觉,临睡前,祖母给我燃上一把艾草,挥之不去的艾草青烟,保我一夜不受蚊虫叮咬。
乡谚说:没有烧锅柴,也有两把艾。旧时乡间,哪个村妇身怀六甲,陈年的艾草是家中必备之物。待婴儿降生人世,艾水礼是必不可少的。新生儿娇嫩,不能直接放入艾水盆中,需一人抱着赤条条的婴孩,一人拿棉花团蘸着艾水擦洗身子。擦洗身子之人,多是孩子的祖母,手上一点点拭去污浊,嘴里为孩子祈祷着平安。
艾香氤氲,水雾缭绕,斑驳灰暗的土屋里,弥漫着喜添家丁的祥和。一个生命在啼哭中降临于世,艾草是第一个拥抱孩子的人间草木,如丝如缕的清苦气息,顺着肌肤浸入体内,疏通脉络。
老人过世,入殓前,儿女要为其净身,那是儿女最后一次尽孝道,用的也是艾叶水。
艾者,爱也,是一种仁爱,更是一种大爱。生命之初,艾草像一位爱的使者,张开柔弱的臂膀,敞开母性的胸怀,热扑扑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生命终点,艾草又如站在村头的老人,拄着拐杖,含着浊泪,为远行者再送上一程。
来也艾草,去也艾草,一株再寻常不过的草本植物,与人结下了一生都扯不清的缘分,血肉相连,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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