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白驹过隙，岁月悠悠。蓦然回首，我和老伴已携手走过60个春秋。结婚60周年称为钻石婚。

1963年学校放暑假后，我回山东老家探亲，经人介绍，与邻村的一位姑娘结为伉俪。我和妻子的结合，完全是一种缘分。婚后妻子说，在她十六七岁的时候，曾在公社的国营食堂当服务员。公社商业部门的一位领导看她长得水灵秀丽，聪明能干，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是公社小学校教师，母子二人，家境不错，只是家庭成分不好。俩人见了一次面，男方喜不自胜，盼着早日成婚，她却迟迟不作表态。那位商业部门的领导催问了几次，最后竟以威胁相逼:“如果你不同意，就把你下放回家!”倔强的妻子坚定地说:“回家就回家!”没过几天，她果然被下放回家了。

“我和那个男的情况基本相似，你为什么就同意了呢?”我半开玩笑地问。妻子说，下放回家后，心情一直不好，一心想离开那个地方。你从内蒙古回来向我求婚，给了我远走高飞的机会，所以就同意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结婚不到10天，我就带着妻子踏上了归程，妻子开启了她新的人生之旅。

万事开头难，安家谈何容易!返回学校后大约过了两个多月，天气渐渐冷了，我们在矿务局先锋区分到一户住宅，单间，不足20平方来，只有一盘土炕，家徒四壁，空空如也。我们带着一床被褥和一卷行李，便在那里安了家。我去粮站，按照每月27斤口粮定量和粗细粮比例，买回8斤白面和19斤玉米面，到维修队买回一毛驴车煤，星期日到北沙滩打了一捆柴，便准备点火做饭了。那时，物质匮乏，商品奇缺，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在商店里根本买不到。做饭没有锅，我们花两元线买了邻居家一口裂了纹的小铁锅。吃饭没有碗筷，在矿务局职工食堂当厨师的我的一位学生家长，悄悄拿给我两只粗瓷黑碗和两双筷子。做饭时，妻子不会生炉子，呛得两眼落泪，家里烟雾弥漫，鼓捣半天才能把炉子生着。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妻子，面对“飞沙走石满穹塞，万里飕飕西北风”的恶劣自然环境和艰苦生活的考验，思想有些动摇了，曾背着我悄悄哭过多次，甚至想偷偷坐火车跑回老家去。幸亏第二年她生下了我们的儿子，是儿子拴住了她的心，留住了她的人。

那时，我每月的工资只有40多元，一家3口，人均不到15元，天天囊中羞涩，月月入不付出。为了分担生活的压力，等儿子长到1岁多的时候，妻子便用绳子把儿子拴在屋里，锁住房门，到外面打工去了。她以稚嫩的肩膀和孱弱的身躯，在火车站挖土方、抬枕木、修铁路；在南河槽(今甘德尔河)和北沙滩，头顶烈日、挥舞铁锹筛沙子；在工具厂和铸锻厂建设工地，搬砖、和灰上泥、抹墙勾缝、绑扎钢筋……清晨，她披着星星出工；晚上，她戴着月亮回家。炎炎盛夏，烈日当空，酷暑难耐，常常热得汗流浃背，衣服湿透；凛冽严冬，冷风刺骨，冻得瑟瑟发抖，皮肤皲裂，手脚常常裂出几寸长的血口子。尽管每天只有1元多的劳动报酬，她也乐此不疲，不怕苦累，有时感冒发烧到三十八九度也不肯休息。轻重体力，五行八作，她什么活都干过，什么苦也吃过。

1972年是妻子人生的转折点，她被安排到海勃湾市泡花碱厂，成为一名正式职工。从此，我们的家庭结构发生了明显变化，由单职工变为双职工家庭。妻子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不惜体力，拼命把工作做好。给窑里上料是最苦最累的活，她和工友抬着100多斤重的麻袋，冒着七八十度的高温和烟燻火燎，爬到五六米高的窑顶，把料倒进窑体里。即使到了冬天，一个班下来，衣服也会被汗水湿透。我家离厂里较远，妻子上夜班时不敢走夜路，就叫上儿子陪她上下班。在她怀孕8个多月时仍坚守岗住，结果导致早产。她被评为厂里的先进生产者，是厂领导和工友们对她最好的褒奖。

1982年是妻子人生转折的又一个节点。这一年，海勃湾泡花碱厂下马，妻子等一批工人被安排到清洁队，从企业到事业单位，成为海勃湾最早的一批环卫工人。她摒弃世俗眼光和个别人的冷嘲热讽，每天早出晚归扛着铁锹和扫帚装垃圾车，清扫马路，十几年如一日，恪尽职守，风雨无阻，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同工友们一起，演奏了一首动听的“马路奏鸣曲”。

在我眼前经常会浮现出那样一幕场景:无论是严冬还是盛夏，在那无数个不眠之夜，孩子们都睡着了，劳累了一天的妻子仍不肯休息，还坐在我的身边穿针引线，给孩子缝补衣服，陪着我伏案写作。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在我为报社撰写《从火柴厂到泡花碱厂》《环卫工人的风雨路》《小厂员工话当年》《甘德尔山下的灰砂砖厂》等追忆文章时，老伴骑着自行车，曾多次陪着我东奔西跑，到她的同事和当事人家里采访。正是有了妻子的理解、支持和陪伴，我才能信心满满、精力充沛地投入到工作中。从学校3尺讲台的8年坚守，到报道组的9年磨砺，从宣传部的10年岁月，到矿工报的11年耕耘，我都尽职尽责，忘我工作，到了垂垂暮年，仍然笔耕不辍。贴满了两千多篇360多万字作品的十几本报纸剪贴，以及我参与编撰、出版了多部志书，是我一生心血与汗水的结晶。这里，也有妻子的一份功劳。

在我眼前还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我们老妻手牵手，一起过马路，一起逛公园，一起到超市买菜，这是多么温馨而惬意的画面，吸引了不少年轻人敬羡的目光。家家有老人，人人都会老。让我们共同绘制“夕阳无限好”的精彩画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依相伴，风雨同行。我感同身受最深的是，夫妻间最美好的东西就是“陪伴”，年纪愈大，感受愈深。

60年前，我刚来乌海时还是孑身一人，如今已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变化实在太大了。

（作者：杨星灿；编辑：段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