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董 宁

老妈退休那天没有伤感，反而像个领到新课本的孩子，抱着她的绿萝和养生壶就回了家。我原本担心她会不适应从忙碌的会计岗位突然闲下来，可没过三个月，她就把退休生活过成了一本充满智慧的小书，那些藏在柴米油盐里的哲学，比任何鸡汤都更滋养人心。

老妈的第一个哲学，是“慢下来，才能捡得到生活的糖”。刚退休时她也跟风赶过早市，天不亮就背着布兜往菜市场冲，结果买回的菜放坏了一半，自己还累得腰酸背痛。后来她改了规矩，每天早上先在小区花园打一套太极，晒够半小时太阳，等晨露散了、摊主们把菜摆得整整齐齐了才出门。她总说：“早市的菜是抢来的，晚些的菜是挑来的。”现在她的菜篮里的菜永远新鲜，萝卜带着泥土气，番茄透着沙瓤的甜，就连买块豆腐都要和摊主聊两句，问问今天的黄豆是新收的还是陈粮。有次我急着上班，催她快些结账，她却指着摊主切豆腐的手说：“你看这刀工，慢才有形状，生活也一样。”那天我拿着温热的豆腐赶地铁，忽然明白她不是慢，是在用心接住生活掉下来的每一粒碎屑。

“物尽其用，是对日子的尊重”，这是老妈挂在嘴边的话。她的储物柜里藏着各种“宝贝”：洗衣液的空瓶子剪成了笔筒，旧毛衣拆了织成坐垫，就连我淘汰的牛仔裤，都被她改成了结实的购物袋。起初我觉得她太节俭，甚至有些“抠门”，直到看到她用旧布料给小区的流浪猫做窝，把精心保存的玻璃罐送给邻居装咸菜。有次家里装修，工人要把旧木桌扔掉，老妈急得拦住：“这桌子腿是好的，桌面磨磨还能用。”后来那桌子成了阳台的花架，爬满了牵牛花，风吹过时，木头上的纹理都透着生机。她常说：“东西和人一样，别轻易放弃，换个地方就有新用处。”现在我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旧T恤改成抹布，把空纸箱做成收纳盒，忽然发现减少浪费的同时，也减少了内心的浮躁。

在待人接物上，老妈的哲学是“暖三分，留余地”。她在小区的老年大学里报了书法班，班里有位阿姨总爱占小便宜，借了笔墨从不归还。有人劝老妈别和她来往，老妈却照样每次上课都多带一份宣纸。我不解，她却说：“人家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手头紧，这点东西不值钱，别让小事堵了心。”后来那位阿姨主动归还了笔墨，还送了老妈一袋自己种的青菜，原来她家里确实困难，又不好意思开口。老妈常说：“人和人相处，就像浇花，多给点阳光和水，总比泼冷水强。”楼下的保安、快递员、保洁阿姨，她都记着人家的好，逢年过节送些水果点心，所以家里有什么事，大家都愿意搭把手。我渐渐明白，她的“暖”不是讨好，而是用真诚换真诚的智慧。

面对烦恼，老妈的哲学是“翻篇要快，像换日历一样”。有次她精心培养的兰花被邻居家的孩子碰断了花枝，我气得要去找人理论，她却已经拿起剪刀修剪残枝：“花还能再长，邻里和气断了就难补了。”她从不把烦恼放在心上，每天晚上都会把当天的不开心像叠衣服一样收起来，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她的床头放着一本旧日历，每天睡前都要撕下来，说：“今天的事今天过，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来。”

现在的老妈，每天练字、养花，和老姐妹们跳广场舞，偶尔也会跟着网上的教程学做新菜。她不再为柴米油盐的琐碎烦恼，也不再为子女的事情过度操心，反而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每次回家，看到老妈在阳台上侍弄花草，阳光洒在她的白发上，我就觉得特别安心。她用退休后的生活告诉我，幸福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诗的能力。那些老妈的退休生活哲学，就像一盏灯，照亮了我的生活，也让我明白，无论人生处于哪个阶段，都能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