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楚奕

叶落尽的那天，我们分手了。

站在那条走过七年的林荫道上，你捡起地上一片叶，轻轻放进我的手心。然后转身，背影消失在飘零的落叶里。

前一晚，你在厨房洗碗，我在客厅看书。这是我们最近半年的常态——同在一个屋檐下，各自做着各自的事。突然，厨房里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我放下书冲进去，看见你蹲在地上，手指被碎片划出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正往外渗。我慌张地去找创可贴，你却摆摆手，自己冲洗伤口，熟练地贴上纱布。整个过程你都很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我想说什么，只是弯腰帮你收拾碎片。两个人默默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拾着那些锋利的残骸，就像在收拾我们支离破碎的感情。

还记得七年前的深秋，你第一次来我的出租屋。那是一间狭小的单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你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努力。然后你开始往这个小空间里添东西——一盆绿萝、一个书架、墙上的照片。你说，房子可以小，但要有家的感觉。

后来我们真的有了自己的家。30平方米的小公寓，是我们攒了两年的积蓄付的首付。我们一起刷墙，一起挑家具，一起为了客厅该放普通沙发还是懒人沙发争论。周末的时候，你会窝在沙发上看书，我在厨房做饭。饭菜的香味飘过去，你会伸着脖子问：“今天做什么好吃的？”然后偷偷溜进厨房，趁我不注意夹走一块肉。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家变得安静了。你下班回来不再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我做好饭也不再喊你。两个人各自坐在餐桌两端，对着手机吃完一顿饭，然后各回各的房间。

上个月你生日，我下班特意绕路去买了你最爱吃的栗子蛋糕。回到家，客厅黑着灯，你已经睡了。我把蛋糕放进冰箱，在便利贴上写了“生日快乐”。第二天早上，蛋糕还在冰箱里，便利贴被整齐地贴在冰箱门上，下面多了一行字：“谢谢”，就是这样礼貌的“谢谢”，让我突然心寒。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客气到连生日祝福都要用便利贴传递，客气到见面只会说“辛苦了、早点休息”这些套话。

我开始回想，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是从你升职以后吗？你开始频繁出差，一走就是一周。我在家等你，给你发信息，你总是很久才回复“在开会”。渐渐地，我不再发了。

还是从我考研那年开始？我整天泡在图书馆，回家就是看书做题。你想跟我说话，我总是不耐烦地说：“别吵，我在学习。”后来你就不再打扰我了，即使我就坐在你身边。

也许都不是，也许只是时间久了，激情慢慢消磨殆尽。我们变成了最熟悉的室友，分工明确地维持着这个家的运转，却忘了当初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前几天整理衣柜，我翻到一条围巾，是你在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织给我的。针脚歪歪扭扭，颜色也配得不太好看，但我一直舍不得扔。因为我记得你织这条围巾的样子——笨拙地缠着毛线，扎了手指也不停下，就为了在第一场雪来临前完成。

那年冬天，你把围巾围在我脖子上，冻得通红的手在我脸上搓了搓。你说：“以后冬天我都给你织围巾，让你暖暖的。”

可今年的围巾呢？我等了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等到。

其实不怪你。这些年，是我们都变了。你不再有时间织围巾，我也不再期待这些小浪漫。我们都变成了所谓成熟的大人了，理智地规划未来，克制地表达情感，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只是我们都忘了，爱情需要的不是克制，而是真实。

那天从咖啡馆出来，天开始下雨。冰冷的雨打在脸上，有种刺骨的疼。我看见你站在街角，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淋湿头发。你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在哭。

我想走过去，像以前那样脱下外套给你披上，牵着你的手一起在雨里狂奔回家。可我的脚怎么也迈不动。因为我知道，有些路，走到这里就该停了。雨越下越大，你终于转身离开。你走得很慢，好像在等我叫住你。可我始终沉默着，看着你的背影一点点模糊在雨幕里。

我刚到家手机就响了，是你发来的一条消息。你说，这七年是你最幸福的时光，感谢我陪你走过青春。你说，我们曾经真心相爱过，这就够了。你说，希望我好好的，也希望自己能好好的。

我看着这些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想回复，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最后我只打了两个字：“保重”。

我把那片叶子夹在日记本里，关上窗，准备迎接一个人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