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银
最近我看到了画坛怪才李老十的一幅画作《十万残荷》,洇染纸上的十万朵残荷,携着冷瑟的肃杀气息,在你面前铺延开来,充溢着铁马冰河的悲壮。这满目凄荒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在我想象中,残荷应是孤绝、凄冷,一派凋败景象。然而当我来到市人民公园的荷池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若单看一株残荷,纤枝枯瘦,孑然如鹤。如果眼前是满池残荷时,一片连着一片,绵延不断,便显得声势浩荡。
在葱绿的年纪,我就喜欢荷,只是我那时迷恋的,是亭亭玉立的荷。
走过半世光阴,看到残荷,终于懂得,当繁华落尽,洗却尘俗,它已抵达至简之境。生活的美,不在于曾经的轰轰烈烈,而是归于平淡之后,那一份宁静从容。近观株株残荷,或弯曲如弓,或俯于水面,或昂然挺立,无论哪一种姿态,都是一幅幅水墨写意。它曾有多妖娆、多盛大,而今就有多苍凉、多萧索。
吴冠中也画残荷,却枯而不朽,凋而不伤,相较而言,我更喜欢他画中的意境。明快简洁的淡墨线条,舒展横斜、虚实有致,勾勒出残荷独有的韵致。
那一茎茎枯荷,萎了,败了,已撑不起昔日的繁华记忆,却又枝叶清明,筋骨铮铮。一如画家本人所说,想画的已非荷非塘了,而是自己的春秋,自己的风骨。
一代绘画大师齐白石,年近半百才热衷画荷。他笔下的荷,红花墨叶,偶有鸳鸯、蜻蜓、翠鸟点缀其间,热烈、饱满、奔放。即使画的是荷枯藕败,也是画面清朗、天真洁净,显现着灵动的气韵和勃勃的生机。白石老人的作品中,充满禅味禅趣,不贪、不求、不争、不执,如此圆融平和,已达人生至境。
人活到一定年纪,是往回收的。不人云亦云,不随波逐流,也无须讨好任何人,只安心做回自己。以一株残荷的姿态,不攀缘、不依附,在风雨中,站成一道绝美的风景。
终有一天,我们也将老去。老了,亦无须伤怀,要老得有气韵、有风骨。其实,只要你愿意,依然可以活得优美、精致、高贵,拥有一个气象万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