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秋天都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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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海日报 编辑:段继文 2025-09-19 09:57:18

王文莉

三岁的时候,妈妈去外地治病,我被送给外婆照看。她是一个小脚老太,每天一步一挪地干家务。

当时,秋天的餐桌主打扁豆角。外婆系着蓝围裙,用指甲掐断筋、舀水淘洗,站在案板前,将扁豆角剁成均匀的小段。辣椒也是自己种的,红得耀眼;大蒜编着辫子挂在土墙上,白白胖胖。铁锅烧热,豆角下锅的刹那,“滋啦”一声,弥漫着特有的香气。

豆角炒好了,盛在白色的搪瓷盘里,绿的是豆角,红的是辣椒,白的是蒜片,色香味俱全。外婆总是先夹一筷子吹凉了递到我嘴边:“妮妮,来尝尝咸淡。”我咂着嘴吃,她便眯着眼笑,额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像秋日晒干的核桃。

我的胃口总是善变。吃了三五顿,便撅着嘴不肯再动筷子。外婆也不恼,转身从鸡窝里摸出两个还温热的鸡蛋。金黄的蛋液裹着翠绿的豆角,在油锅里翻几个身,就成了另一道美味。我吃得香甜,外婆就坐在一旁,用她粗糙的手抚我的头:“妮妮多吃点,快快长高。”

有时候,我想妈妈了,外婆便会神秘地笑笑,蹒跚着走到炕边,掀开炕席一角。那里藏着她的一方手帕,白底蓝格,洗得泛白。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叠的手帕,取出一角钱,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乖妮妮,去买糖吃吧。”我便欢天喜地地跑向小卖部,换来三五颗水果糖,含在嘴里,甜味能弥漫一个下午。

秋雨总是来得突然。天色一暗,雨点便砸下来。外婆找出蛇皮袋改成的雨衣,给我和表弟穿上。我们像两个移动的麻袋,在雨里蹒跚而行。院外的老槐树下,蜗牛们都出来了,背着褐色的壳,慢吞吞地爬行。我们用树枝小心地挑它们,比谁捡得多。雨水顺着缝隙流进来,冰凉冰凉的,我们却并不在意。

玩够了,就回到屋里,像两只落汤鸡。外婆早已备好干毛巾,给我们擦头发、擦脸。她的手很粗糙,动作却很轻柔。擦干净了,便盛来热腾腾的稀饭、黄面馍,配上豆角炒鸡蛋。我们吃饭,外婆就坐在对面看着,眼里有慈祥的光。

如今,超市里有整齐摆放的扁豆角。我买了一斤回家,像外婆那样爆炒一盘,却怎么都复刻不出记忆里的味道。也许我缺的不是技巧,而是那个院子里的秋阳,是外婆手帕里裹着的一角钱,是蛇皮袋雨衣上的雨水味,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我忽然明白,外婆的豆角之所以难忘,不是因为它的味道有多特别,而是因为它包含了整个秋天的馈赠:阳光、雨露、泥土的芬芳,还有一个老人最深沉的爱。这些味道穿越时光,永远留在了味蕾深处,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外婆去世多年,老屋也已易主。唯有那些扁豆角,依然年复一年地生长,在每一个秋天挂满竹架。它们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老人,如何用心地采摘、烹饪,如何用最朴素的爱,滋养了一个孩子的童年。

秋风又起,每个秋天都会过去,但有些味道,永远不会消失。它们藏在记忆深处,在某一个秋日午后,突然苏醒,带来一整个童年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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