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自己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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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海日报 编辑:段继文 2025-09-05 10:49:19

温治学

对于作家而言,现实生活是挖掘不尽的宝藏和创作灵动之源。唯其如此,作家必须深度参与生活,积累生活经验,梳理生活脉络,从平凡的生活中细致观察和精心萃取,通过某种艺术形式赋予它全新的面貌。

我不擅长理论,有感而发讲个故事吧:1992年秋天,内蒙古《草原》杂志发表了我的煤矿题材短篇小说《亲仇》。其实之前,《草原》还发过我的一个短篇小说《愚父》,是以父亲为人物原型创作的。叙述语言为半文言,有点生僻,读起来也不流畅,甚至拗口。如开篇第一句:“吾父晧公,秉性愚拙,虽屡遭坎坷,然终无悔彻”,这样的句子比比皆是。

这种写作方法有点不合时宜。原本是自写自读,检验一下我对古汉语的驾驭能力。没承想,得到梁存喜老师肯定并鼓励我投稿,后被《草原》釆用。

作品发表后反应平平,但对我却极具意义。首先,这是我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的处女作,是一个突破,激发了我持久的创作热情;其二,我以父亲作为小说创作素材,倾注了对他的深厚感情和崇高敬意。某种意义上讲,父亲一生是失败的,但他一直是我人生的榜样。我还发现,父亲具有文学里“典型人物”的鲜明特征。可以说,对于这篇粗糙的作品,我的感情投入很大,写得也非常用心。同时,虽然采用文言文,但叙述语言尽量发挥古汉语的节奏感和简约优势。对于这篇不够成熟的小说,我或许以后还会讲到。

1992年夏天,《草原》杂志社召集了区内部分作者在准格尔薛家湾举办笔会。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准格尔露天煤矿正在进行大规模开发,这在当时中国的能源工业也是大事。让参会者切身感受轰轰烈烈的煤田建设热潮,也是《草原》对我们的关爱和期待。

由于《愚父》的原因,我有幸参加了笔会。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我尴尬不已。因笔会要求,每个参会作者至少拿出一篇稿子。时间已过大半,编辑老师开始催稿,我却只字未写,根本不知道从何下笔。眼见其他人纷纷交稿,我焦急万分,心想这次丢人丢大了。记得,和我一样陷入尬境的还有平庄煤矿来的荆永鸣,他也一个字没写,但此君却镇定自若。

那天傍晚,夕阳西下,彤云璀璨,清风拂面,凉爽怡人。我和荆永鸣爬上薛家湾南面的山岗,放眼望去,豁然开朗。暮色中,丘陵起伏,浅蓝色的烟云扩散飘游在狭长的河谷,远处传来某种大型设备运转的轰鸣声。

这时,一个意念突然闪现在脑海:“我为什么不从矿区生活入手,写写我熟悉的那些人、那些事呢?”我立刻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此时,荆永鸣的脸上也露出神采,说了一句,“回去,找着感觉了!”

一切都是那样偶然巧合,有种稍纵即逝的感觉!

笔会结束的前一天,荆永鸣和我各交了一篇煤矿题材作品,并得到编辑老师们的肯定。有趣的是,我的小说写完了却没有标题。讨论稿件时,路远老师建议叫《亲仇》,非常贴近故事,就这么定了!之后,《草原》发表了笔会部分作品并加了编者按,我的小说名列其中。

那次笔会确实令人难忘,良师益友相聚一起,切磋文学,建立友谊,至今记忆犹新。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我和文友们一直保持着真诚的友谊。尤其与荆永鸣,相似的经历更让我俩成为挚友。他后来旅居北京,开饭馆搞创作两不误,佳作连连,声名鹊起,在中国文坛引起巨大影响。可惜天妒英才,永鸣不幸早逝,每每念及,痛惜不已!

《亲仇》的创作过程,让我更加意识到,现实生活对于文学创作的重要性。我如果没有长期而且丰富的矿区生活经历,没有我对煤矿工人和许许多多事情的熟悉了解,纵使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恐怕也没有结果。

《亲仇》的故事,似乎荒唐不伦但真实可信。在煤矿幽深的巷道和掌子面,在矿区的街头小巷,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调侃编排里,总能听到见到如葛云武、梁满仓、梁国汉类似的人物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我不是单纯讲一个貌似荒唐的故事,而是被矿工这个群体所感动。他们卑微的处境,痛苦的遭遇,坚韧不拔的意志,忍辱负重的性格,无不折射出人性的无价之美。

记得写完这篇小说后,我如释重负,一种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我如同完成了一份嘱托,兑现了一个承诺。我的心回到矿区,似乎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梁满仓、重义如山的葛云武、倔强桀骜的国汉,还有他善良柔弱的母亲,几个人开了一瓶火辣辣的薯干酒,梁满仓倒满一碗递给我说,“好家伙,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你也写进书里?”

站在一旁的葛云武稳稳地说,“写就写吧,他又不是外人”。国汉的母亲则局促地在围裙上擦着手,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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