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行黄河》
《诗行黄河》
《大河奔流润北疆》
《看乌海》栏目组(资料图)
黄河老牛湾 (资料图)
本报记者 郝瑞楠
七月汛期,黄河水流奔涌北上。在乌海市海南区巴音陶亥镇万亩滩村,全长一百五十六公里的都思兔河裹挟着鄂尔多斯高原的泥土,不疾不徐地汇入黄河。这条被当地人唤作“苦水”的河流仅二三米宽,与两百多米宽的黄河主河道形成鲜明对比——浊浪翻涌的磅礴之势在此处与涓涓细流相遇。我们关于黄河乌海段的故事,都将从这道纤细的水脉徐徐展开。
乌海,黄河入蒙的首道门户。千百年来,人们在此治河兴利、赓续文脉,凭借智慧与汗水熔铸出以岩画为魂、长城作骨的黄河文化符号。这些深扎泥土的历史积淀,既是文明交融的见证,更是这片土地文化自信的深厚根基。
记录和叙述好黄河乌海段流域范围内各民族人民在生息、繁衍、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形成的文化观念、思想意识、民俗习惯,既是坚定文化自信的重要课题,也是弘扬北疆文化的重要举措。为此,乌海市融媒体中心“看乌海”栏目组出发了。
叩问:大河流千古 何以求共生
黄河乌海段,一头系着宁夏盆地的温婉,一头连着河套平原的辽阔。2023年的早春,“看乌海”栏目组曾推出节目《百态流凌话安澜》,讲述乌海地区流凌对地方多方位的影响。很多年前,每到十一月份,乌海地区的黄河河面便慢慢披上冰甲,上游奔涌的活水推着中游的浮冰浩荡而下,遇上河道收窄处、拐弯急流处或是堤坝薄弱点,冰凌便可能挣脱束缚漫出河床,凌汛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两岸家园。
在片中我们曾拍到一个画面,至今看来仍觉怅然:乌达区农业技术能手郭金奎老人伫立在黄河岸边,目光越过粼粼水波,落在20年前还能挥汗耕耘的土地上——如今那里已是一片泽国。那是2001年12月17日发生的一场凌灾,由于气温突然回升和黄河堤坝防御标准不高,黄河乌达桥西镇乌兰木头段被冲开了一个近40米宽的决口,河水、冰块沿着决口处猛然下泄,给当时的桥西镇和乌兰乡造成了建市以后遭受的最大的一次灾害。据统计,受灾总面积近50平方公里,受灾农户近900户近4000人;4900余头(只)大小牲畜和1000余台农机具(包括农用机动车)被淹;洪水冲毁机井15眼、乡村公路近15公里、扬水站6座、扬水灌溉干支渠近80公里,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约1.3亿元。
这条河的“脾气”,自古便让人又敬又畏。从大禹“疏川导滞”的治水神话,到明代潘季驯“束水攻沙”的治水智慧;从汉武帝亲临“瓠子堵口”的焦灼,到康熙帝将“河务、漕运”四字郑重刻在宫廷梁柱上的凝重,两千五百多年里,黄河下游决溢五百余次,改道二十六回。可就是这样一条曾让沿岸百姓害怕的“忧患河”,为何始终被称作“母亲河”“生命河”?答案,或许就藏在千百年间人们与河共生的倔强里,藏在每一片被河水滋养的乡土中。
2023年7月,《天下黄河——中国百名油画家主题作品展》在当代中国书法艺术馆展出。234位美术家将黄河两岸的晨雾暮霭、古渡炊烟、麦浪稻香揉进了油彩,当百幅画作铺展开来,呈现出的是自然黄河的奔腾咆哮、历史黄河的沧桑褶皱、人文黄河的烟火温度以及生态黄河的青绿新生。前来观展的人们无不被画作里黄河的“多面性”深深震撼:壶口瀑布的惊雷、河套平原的麦浪、晋陕峡谷的裂痕、乌海湖的粼光,这百态黄河在画布上呼吸、奔涌,最终汇成一曲用色彩与光影谱写的黄河颂歌。
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范迪安先生来到现场。他说:“黄河见证中华民族一路走来的奋斗史诗,唤起我们对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的历史传统和丰厚的人文积淀的审美感受。”
也就是这个时候,记者心中对黄河的追问,悄然有了回响。我们终于明白,在中华民族成长的历程中,黄河从来都是与我们相互砥砺的自然对应物,她让我们在挑战中积累智慧,在挫折中磨炼勇气,面对这条世界上最难治理的大河,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脚步。反而在与她的相守中,学会了与河共生,懂得了敬畏自然。
溯源:循踪追文脉 乌海有遗珍
黄河,这条奔腾不息的中华民族母亲河,既是遵循自然节律的生态画卷,更是孕育华夏文明的文化长河。在她的滋养下,先民们在这片土地上交融共生,历经数千年时光淘洗,逐步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格局和深厚的历史积淀。这份“多元一体”的文化脉络,如根系般深扎大地,是我们文化自信的源头活水。
2024年初,“看乌海”栏目开始制作《文物中的乌海》系列。在《大河古城融沃土》一集中,新地古城及墓葬群出土的陶罐静静伫立;斑驳的古尺丈量着时光的刻度,绳纹陶水管里似有潺潺水流声穿越千年,诉说着古城与黄河共生的往事。《文明曙光耀山河》则循着海勃湾遗址的彩陶光芒,追溯出一条文化脉络:那些带着仰韶文化印记的纹饰,经内蒙古博物院考证,将仰韶文明的版图向北延伸至乌海,让这里成为这一古老文明最西北的“曙光落脚点”。
这两部作品皆以黄河为轴线,镜头扫过乌海及周边的山川沟壑,既梳理着文脉的经纬,又填补了文史记载的空白,让被时光尘封的故事重新鲜活。第三部《秦时明月映北疆》,则是将镜头对准了乌海大地深处鲜为人知的秦长城遗迹。断壁残垣间,仿佛还能看见当年戍边将士的身影,那些兼收并蓄、开放包容的温情过往,透过影像缓缓流淌。正如北京大学辛德勇教授所言:“如今乌海及周边地区的秦长城,既是牧业与农业文明的相遇线,更是依托黄河天险守护长安的战略屏障,藏着古代军事学与地理学的智慧。”呼和浩特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张文平研究员则揭开了一段关键历史:“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在乌海桌子山一带筑长城,让这片土地正式归入统一多民族中原王朝的版图,这便是乌海载入史册的开端,值得大书特书。”
在2024年整整一年的拍摄中,栏目组循着黄河的足迹发现:乌海的每一处文化遗存,都像黄河岸边的明珠,依水而建、因水而兴。在这片曾经干旱的土地上,黄河织就出一片片生命绿洲,见证着不同文明从相遇、碰撞到交融,最终化干戈为玉帛,绽放出繁荣的文明之花。
追寻:逆行访古迹 探源见精神
黄河为什么会被尊为“母亲河”?在长时间的追寻后,我们或许找到了答案。
几千年来,中华大地上各民族交错杂居,文化上兼收并蓄,情感上相亲相依,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血肉联系。“同根同源”的民族心理与“大一统”的国家意识,在各族民众心中根深蒂固,这份集体记忆在历史长河中,化作各民族彼此认同、交融共生的精神凝聚力。而黄河,作为连接中国人精神血脉的文化河流,其真正的精神内核,正是我们探究“身从何来”的文化寻根情结——也许,这便是“母亲河”的注解。而这位黄河母亲对子孙的养育,向来伴随着历练,中华民族也在岁月摔打中孕育出忧患意识,淬炼出百折不挠、顽强进取的精神。
我们决定,顺着黄河逆流而上,去开启一场兼具文史探寻与拍摄意义的行程。
首站抵达的是青铜峡。“秦汉筑渠水利先,千秋浇出米粮川”,栏目组的文史顾问王阔海先生道出了这里悠久的灌溉史——秦汉渠作为宁夏引黄古灌区开发最早的灌区,其历史可追溯至秦朝蒙恬大军屯垦戍边时期,距今已有2200多年。彼时的乌海地区,正忙着修筑长城、建设新地古城。
我们接着走,在甘肃省达川县、永靖县分别记录下湟水、洮河汇入黄河的场景。我们发现,上游的洮河汇入前,黄河水是碧波清澈的;下游的湟水未入黄河时,亦是波光粼粼、透亮见底的。直到两河相继汇入后,黄河才渐成我们印象中的模样,这源于它进入了地球上最大的黄土沉降区——黄土高原,在此成为世界上含沙量和输沙量最高的大河。历史上,黄河每年带往下游的泥沙高达16亿吨,极高的含沙量使得平原河道淤积严重、频繁改道。这条“善淤善徙”的大河,在流域范围内,留下了一处处至今仍能触摸到的历史伤口。
“黄河宁,天下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以空前力度开展黄河治理,通过防洪、发电、灌溉等一系列水利工程重塑山河,彻底解决了黄河灾患对民生与安全的根本性威胁。如今,黄河干流上已密集排布30多座大中型水利工程,黄河海勃湾水利枢纽便是其中之一。该工程通过拦蓄汛期洪水,将内蒙古河段的防洪标准由五十年一遇提升至百年一遇,一座座梯形大坝如同巨锁,稳稳“锁住”了曾经肆虐的“黄龙”。
沿洮河行至临洮县,我们又拍摄了喇家遗址、马家窑遗址以及秦长城的起点。这片被黄河支流滋养的土地,留存着黄河文明演进的清晰轨迹:喇家遗址“东方庞贝”般的遗存,记录了黄河流域史前文明面对自然挑战的抗争与适应;马家窑遗址出土的彩陶,以明快的色彩与流畅的纹样,展现了黄河农耕文明的灿烂创造力;秦长城起点的夯土残垣,更是将“因河筑防、依河兴业”的黄河治理智慧,定格在两千多年前的历史长河中,让黄河文化的厚重底蕴从镜头前徐徐铺展。
我们在当地制陶匠人手中购得几个仿古陶罐,带着这份古朴的文化印记,继续沿黄河向积石县行进,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积石县因境内的积石山得名,该山系为祁连山延伸部分,其北端被黄河拦腰切断,形成长约25公里的积石峡——这处黄河上游的著名峡谷,相传是大禹治水时开凿而成,亦是中华文明的起点之一。
一路探寻中,记者的镜头不仅记录着黄河的自然变迁与人文遗存,更触碰到了文明深处的精神脉络。那些在与黄河共生中诞生的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夸父逐日、愚公移山的传说,早已超越了故事本身:它们是先民面对黄河水患时的勇气呐喊,是治理山河时的智慧结晶,更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意识深深根植于中华民族的心灵深处。千百年过去,这份在与黄河的相守相搏中淬炼出的觉醒与奋进,依旧在新时代的黄河治理中延续,激励着后人接续守护这条滋养文明、承载希望的母亲河。
回响:三载光影记 长歌启新程
从2023年到2025年,经过近三年对黄河的采访报道,“看乌海”栏目组对黄河文化有了一番积累与感悟。
《黄河三部曲》系列节目,即《诗行黄河》《歌行黄河》《舞动黄河》,前两部已播出,最后一部预计今年10月收官。该系列以“文明之河·艺术之河·时代之河”为内核,将诗、歌、舞三大艺术形式融入黄河文化五千年的精神图谱,构建起“艺术表达”“文化赋能”“学术论证”的叙述体系,让黄河文化从理论走向生活现场、走进大众认知。
接着策划“大河奔流润北疆”活动。依托微信公众号推文、短视频及直播等形式,邀请专家、学者深入探访黄河入蒙首站、黄河源与入海口,多角度挖掘流域内独特风光与文化精髓,展开深层次讲述。
我们还将拍摄系列纪录片《黄河说·内蒙古篇》。该片聚焦黄河内蒙古段830多公里干流及15.2万平方公里流域,以萨拉乌苏河、窟野河、皇甫川、大黑河四条黄河一级支流为线索,从地质地理形成、生物生态、历史考古遗存、民俗非遗风情到红色文化等维度,展现黄河内蒙古段流域内深厚的“北疆文化”底蕴……
2024年11月,在北京宋庄美术馆,记者专访了72岁的美术家靳文艺先生。这位与黄河结缘半生的艺术家,曾在1982年从乌海出发,徒步抵达黄河源与入海口;2013年,又重访两地。两次行程中,留下了两万余幅画作,将黄河的万千气象凝于笔端。完成了艺术生涯的扛鼎之作——《黄河万里图》。这幅长188米、宽1.2米的巨制,不仅以笔墨铺展黄河神韵,更配以五万余字的文字记录,串联起三十年间黄河全域的历史变迁、文化脉络、经济图景与民俗风情。
正如靳文艺先生所说:“我骨骼里沉积着黄河的泥沙,血管里流淌着黄河的激流,情感里翻滚着黄河的波澜,性格里蕴藏着黄河的骄傲。我生于斯、长于斯,因黄河水而生,依黄河岸而居,终将伴着黄河的涛声入眠。”
我们的镜头与脚步,将始终追随着黄河的浪涛与文脉。因为这一切,恰是中华民族与黄河交融共生历程的微观缩影:古有先贤借河兴业、依河筑防,以智慧驯服水患;今有众人循河探源、为河立传,用热忱守护文明。正是一代代人将对黄河的敬畏、对家园的深情、对文化的坚守,化作涓涓细流汇入文明长河,才让这条母亲河不仅流淌着自然的奔涌,更承载着精神的传承,始终涌动着生生不息的活力,在新时代继续书写属于中华民族的黄河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