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琛

小区里有片自留地，每到春天的时候，勤快的大爷大妈们就开始翻地播种，春末夏初的时候，就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破土而出了。我每天忙着上下班，忙着接送孩子，从不曾仔细留意这方天地，今天送完孩子后，发现已有数排小葱整整齐齐地立在风里，有的葱叶顶端还绽出了绒球般的花簇，浅绿色的、奶白色的，细长的花丝从花心探出，顶着星星点点的浅黄色的花坠。微风拂过，葱叶轻摇，恍惚间，我好像看见爸爸半蹲在菜地里，抬头朝我微笑。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个院子，爸爸下班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忙活，爸爸在院子里种了好多蔬菜。到了夏天，小院就像被打翻的颜料罐子，绿色的藤蔓顺着爸爸搭起的竹竿肆意攀爬，缀着嫩黄色小花的黄瓜垂在架子边上；圆滚滚的西红柿藏在枝叶间，有的泛着青色，有的已经红了脸庞；豆角垂着长长的辫子，淡紫色的花萼下满是嫩绿色的豆荚；最精神的就是一排排小葱，像士兵一样挺立在阳光里……爸爸在菜园子摆弄着这些蔬菜，我坐在小板凳上，用木棍儿帮小蚂蚁们搭桥开路，妈妈煮好了绿豆水，招呼我们喝。

太阳落山的时候，余晖洒满了小院，整个院子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爸爸额头的汗水在夕阳里闪着光。他走到小葱旁，掐了一根嫩绿的葱叶，然后将葱叶小心地折成两段，再把一端轻轻揉软，用指甲把揉软处的内膜刮去。我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问：“爸爸，这是干吗？”爸爸卖了个关子，神秘地说要给我变个戏法。不一会儿，只见爸爸把小葱放在唇边，舌尖抵住一头，轻轻一吹，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从另一头流淌出来。好神奇啊！我瞪大了眼睛，满心都是惊奇与羡慕:“爸爸，让我也试试！”我迫不及待地从爸爸手里拿过“葱笛”，学着爸爸的样子吹起来。可不管我怎么努力，吹出来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呼”声。爸爸笑着说：“嘴要含住一半，像含棉花糖一样，轻轻吹气，别太用力。”爸爸温暖的大手覆在我的小手上，耐心地调整着我的姿势。终于，我吹出了第一声不太连贯的音调，我举着“葱笛”，兴奋地向妈妈晃着，妈妈端着凉好的绿豆水站在葡萄架下，笑吟吟地夸我聪慧。一时间，笛声、笑声一圈圈漾开，漫过满是夕阳的小院。

暮色四合，月亮悄悄爬上了夜空，月光在小院洒下斑驳的光影，暑气慢慢散了，蝉偶尔发出几声鸣叫。我躺在藤椅上，妈妈一边用蒲扇帮我赶着蚊蝇，一边轻轻地和爸爸说着话，我迷迷糊糊地把手里捏着的“葱笛”递给爸爸，爸爸看着被我捏软的葱管，重新掐了一截葱管，轻轻吹了起来，月光顺着葱管倾泻而下，满天星辰都成了温柔的歌谣，我在笛声中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家也从平房搬到了楼房，那个生机盎然的小院和流淌着悠扬“葱笛”声的夜晚，被爸爸一起带走了，成了记忆中的一段故事。

此时，我掐一段葱管放在唇边，气流穿过中空的管壁，只有断断续续的“呼呼”声，怎么也无法吹出悦耳的曲调。风从小葱间穿过，我仿佛又看见爸爸吹着笛，笑意盈盈地望向我。时光，将爸爸和那段无忧的童年，酿成一支永不褪色的曲子，有风吹过时，便在心底悠悠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