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常胜
除夕,是春节前最隆重最喜庆的日子。你听那远远近近传来的爆竹声,仿佛报春的鼓点,催促人们加紧忙年的步伐。我和妻子一面贴春联,一面包饺子,准备年夜饭,忙得不亦乐乎。突然一阵门铃声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宝宝在吗?”原来是邻居老胡的外孙女约我的孙女一起去小广场放鞭炮。看着小婷婷崭新的衣服,妻子赶紧洗了洗沾满面粉的手,叫过来还在里屋写作业的孙女,从衣柜里取出她的新衣,在孙女左挑右选下,终于换好了衣服。那粉红色的波司登羽绒服鲜艳靓丽,耐克牌的旅游鞋敦实美观,深酒红的套装雅致大方。在孙女高兴的跳跃声和小石头的赞叹声中,我似乎忘记了准备年夜饭的任务,久远的往事忍不住再一次涌上心头。直到孙女和婷婷向我打招呼,我才醒悟过来。听着孙儿们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她们光鲜漂亮的衣服,想想当今幸福美满的生活,怎能不让我们这些曾从艰苦中走过来的“50后”老同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呢?
记得那是上世纪60年代初期,我们一家五口人蜗居在一间20多平方米的草坯屋里,生活十分艰苦。由于爸爸的勤劳和妈妈的治家有方,虽清苦一些,我们姐弟三人在父母的呵护下仍感觉到其乐融融。特别是到逢年过节,这种感受更为明显。
那年春节前夕,为了让我们过年穿上新衣服,妈妈早早就盘算着要给我们做新衣。因经济拮据,有两年没有穿过新衣服了。我们姐弟三人喜出望外,尤其是弟弟经常穿我穿小了的衣服,听到要做新衣服,更是高兴得跳了起来。去哪儿做新衣服呢?过去的衣服都是母亲一针一线手工缝制,再好的手工针线活儿也不如机器缝的上档次呀,正在妈妈盘算着怎么找一台缝纫机的时候,突然听爸爸小声说:“要不和刘科长张上一口?”父亲说的刘科长是银行的职员,爸爸也正好在银行食堂当厨师,妈妈点点头。第二天晚上,下了班的爸爸一进门就兴冲冲地说:“刘科长同意了,他说你家属有这个手艺,不如连同他家三个小孩的衣服一齐做了,他说不让你白做。”妈妈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人家的前提条件,谁让咱家穷呢?不过能给娃娃穿上缝纫机制作的新衣裳,我累点就累点。”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用一块粗布将做衣服的布料包好,去了刘科长家里。妈妈为了用人家的缝纫机比较从容,每天从家里到银行家属房往返四趟,一趟就是四五里路,而且都是土路和庄稼地的田埂小路。因为刘科长的母亲年事已高,且患有失眠症,每天必须午休,不能有任何声音。因此妈妈每天早早起来,中午赶回来给我们做午饭,下午三点前再匆匆赶去。晚上很晚才能回来。
有一天,下大雪,妈妈晚间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摔坏了小腿,肿得很厉害,尽管这样,妈妈忍着痛,第二天趁我们熟睡,又来到刘家。足足用了五天时间,才把刘家三个小孩的衣服做齐。我和姐姐担心妈妈再摔倒,决定一人照应家里,一人陪伴妈妈。直到腊月二十九,才把我们姐弟三人的衣服做好。等到大年三十,母亲像变戏法似的从旧衣箱里拿出三套自己亲手制作的崭新衣服,虽然是比较便宜的布料,但我们已经高兴地无法形容。随即姐弟三人脱掉旧衣,穿上了新里新面新棉花三面新的过年衣服,姐姐的是红花棉袄阴丹蓝棉裤,我和弟弟是清一色的藏蓝色土布衣裤。弟弟不等系好最后一粒扣子就跑出夸耀去了。我和姐姐抚摸着平展而合体的新装,对着一面小镜子左照右看,欢喜得不得了。回头再看近日操劳的妈妈由于睡眠不足,显得十分憔悴。懂事的姐姐看着妈妈劳累的样子,心疼地依偎在妈妈的怀里说:“妈妈您的腿受伤了,过年的家务您就不要操心了。”“妈没那么娇气。只要你们光光鲜鲜,妈妈再苦再累心也是甜的。”我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曾当过语文老师的妈妈最爱诗词,于是想起最近课文里的一首唐诗,随即就动情地背起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妈妈听完慈祥地笑了。时光过去半个多世纪,妈妈那因劳累而憔悴的面容、经常激励我们奋发向上的眼神和简单而深刻的话语一直在我心头萦绕着、回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