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故事】

记忆中，50岁前，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之间的争吵就像夏天的雨，过不了几天，总要来一场。可无论怎么争吵，他们婚姻的城堡始终没有坍塌。

父亲15岁就外出学医。回村当了村医后，我的姨父牵了红线，就将母亲介绍给父亲相识并结了婚。

父亲属羊，母亲也属羊。结婚后，父亲一边拿锄头，一边扛药箱，虽然日子辛苦，但尚能把日子过得周全。可好景不长，父亲竟染上了赌博恶习，不仅荒芜了看病，就连田间的劳作，也全丢给了母亲。

我们兄弟姐妹5个，小时候，仅靠母亲这样在田间拼命劳作，显然难以养活全家，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母亲与父亲的“对抗”，就像暑天里的火种，一旦遇到可燃物质，随时都会爆燃。家里的田地，正需要耕种。父亲却被几个赌友，“圈”进了赌桌。母亲追了去，拿起棍子，就朝桌上砸去。

母亲让父亲出丑、丢人，父亲回到家，见母亲饭也不做，沉默的火山终于爆发。只见父亲抓起饭碗朝门外砸去，“哐”的一声，两只大花碗，立刻粉身碎骨。

母亲立刻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叫：“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和弟弟早已被父亲的暴力行为，吓得直打哆嗦。母亲的无助，让我们疼到心尖。

暴风骤雨后，接下来他们之间就是“冷战”。最后，自知理亏的父亲，先是软了下来。平时从不下厨的父亲，开始烧火做饭，经历“战争”洗礼，父亲暂时会远离赌桌，家里重又恢复了祥和。

母亲和父亲的吵架，就是这样往复不断。他们平时说话，从来都直呼对方姓名，他们在一起，就像同志之间“党内生活”一样严肃，常常板着脸。因此，父亲和母亲每次争吵，都那么刻薄，我甚至担心，他们会不会离婚？我们这个家，有一天会不会因此散架？

有时，眼看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到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可第二天，他们又会枯木逢春。在他们之间，吵架是常态，不吵架才是稀罕，而这种经常吵架的日子，让我的内心总是忐忑不安，我捉摸不定，父亲和母亲之间是否有真的爱情？

父亲和母亲一辈子争吵不断，但始终没有离婚。他们之间，也许有爱情的羁绊，也许因为舍不得孩子，才没有分手，而这让我更加疑惑，他们之间能把日子维持下去，靠的又是什么？

就这样，日子像流水一样流着，我们这些孩子，就像春天里拔节的庄稼，在他们的争吵中，陆续长大。也许见惯了父母的争吵，我们兄弟几个都憋着劲，读书特别争气，在学校里，每次考试，我们个个都名列前茅。这个时候，也许随着父母年龄的增长，也许看到我们还算优秀，他们的脸上，笑容渐渐地多了。特别是大哥、二哥工作后，父亲终于告别了赌桌，重新背起了药箱给人看病，母亲的脸上就像雨后的庄稼，开始好看起来。

父母终于不再吵架，除了给人看病，父亲还经常陪母亲，去地里劳作。特别是我工作进城后，父母还经常有说有笑，两人一起，把他们种的青椒、茄子、西红柿背进城里，再分发给我们兄弟姐妹。

父亲变得顾家了。母亲也终于不再挑起事端。看着两个如今恩爱的老人，再想想他们过去经常吵架的日子，我问母亲：“当年你们吵得那么厉害，什么原因让你们坚持了下来？”母亲看了我一眼后，指着父亲让我问他。父亲诡秘一笑说：“我和你妈吵架归吵架，但我们有个吵架公约，第一是事不过夜，第二是我学会了先服软认输……”父亲还想说下去，只见母亲已捂住了父亲的嘴，朝他吼道：“坏老头子，年轻时，你的脾气就像爆竹一点就炸，你还好意思说。”母亲的话，吓得父亲赶紧打住了话头。

夫妻之间，过日子没有不吵架的。父亲说的“吵架公约”，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吵架不可怕，可怕的是，夫妻双方没有默契，让吵架无限制地伤害双方，如果这样，夫妻之间的婚姻，就离破裂不远了。

（作者：钱永广；编辑：段继文）